二十三
标本店的雨下了整整三天。
福尔马林的冷味混着潮湿的水汽,在玻璃罐上凝出细小的水珠,顺着罐壁往下滑,像谁在无声地流泪。良鸩坐在藤椅上,膝头摊着件洗得发白的护腕——是阿七刚进灰雀时,她亲手缝的,针脚歪歪扭扭,阿七却戴了整整三年,直到袖口磨破都舍不得扔。
骨濯推门进来时,带了身雨气,红黑蕾丝长裙的裙摆沾着泥点,她却没顾上擦,先把手里的油纸包放在桌上:“买了你爱吃的桂花糕,刚出炉的。”
青衡没抬头,指尖摩挲着护腕上的补丁,声音哑得像被水泡过:“阿七……真的是赤影杀的?”
骨濯走过去,蹲在她面前,抬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湿痕——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。她的指尖带着点凉,动作却温柔得不像话:“嗯,总部传来的消息,赤影报复性袭击,阿七为了掩护新人……”她没再说下去,只是握紧了青衡的手,“对不起,我没拦住你去看现场。”
青衡抽回手,低头继续整理膝头的东西。除了护腕,还有本翻得卷边的枪法笔记,扉页上是阿七歪歪扭扭的字:“师父说,三点一线要稳,心更要稳。”旁边还画了个丑丑的笑脸,是模仿良鸩平时的样子。
“她总说,要超过我。”青衡的声音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上次射击比试,她故意让我赢,说‘师父的面子不能输’。”她拿起笔记,指尖划过那个笑脸,忽然笑了笑,眼底却空得厉害,“你说她傻不傻,赢了才是给我长脸。”
骨濯看着她强装平静的样子,忽然说:“想哭就哭吧。”
青衡的动作顿了顿,随即摇了摇头,把护腕和笔记放进一个木盒里——是骨濯平时装珍稀骨头的盒子,此刻用来装阿七的遗物,倒也合适。“我只会难过,不会哭。”她合上盒子,声音里带着种近乎固执的坚强,“难过完了之后,就做自己的事情。阿七也不希望我总想着她。”
骨濯没再劝,只是起身去烧热水,蕾丝裙摆扫过地板,带起一阵冷香。她站在灶台前,看着水壶里的水慢慢冒泡,胸腔里的机械心脏规律跳动,电流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。
她想起巷子里阿七最后那双眼睛,充满了不解和绝望。想起阿七喊的“师娘”,想起她为良鸩抱不平的样子——把真心捧出来,任人践踏。
骨濯端着热水回来时,青衡正把木盒放进柜台最下层的抽屉,那里放着良鸩以前的东西:枚旧徽章,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,还有……那枚被骨濯藏起来又“找”出来的戒指。
“我想给她办场葬礼。”青衡转过身,看着骨濯,眼神里带着点恳求,“不用告诉别人,就我们两个,在标本店后院,给她烧点东西。”
骨濯把水杯递给她,指尖故意碰了碰她的手背:“好。”她笑了笑,眼底闪着恰到好处的心疼,“你想做什么,我都陪你。”
青衡接过水杯,指尖的温度烫得她瑟缩了一下,却没松开。她看着骨濯,忽然发现她眼角红了,睫毛上沾着点水光,像是也在难过。
“阿濯,”青衡的声音很轻,“谢谢你。”
骨濯低头,避开她的视线,假装整理裙摆:“谢我做什么,我们是……”她顿了顿,把“妻妻”两个字咽了回去,换成更温柔的,“我们是一起的。”
一起活在这场精心编织的梦里,一起把真相埋进后院的土里。
傍晚时,雨停了。骨濯帮着青衡把阿七的遗物搬到后院,有那本枪法笔记,那件护腕,还有支阿七用了多年的旧枪——青衡说,阿七总说“枪是第二生命”。
青衡蹲在地上,点燃笔记的一角,火苗舔舐着纸页,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吞进黑暗里。她没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火,侧脸在火光里明明灭灭,像尊沉默的雕像。
骨濯站在她身后,看着她的背影,忽然抬手抹了把脸。指尖触到一片湿凉——是她刚才故意弄上去的水,假装是眼泪。
“风大,进去吧。”骨濯走过去,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。
青衡没动,直到最后一点火星熄灭,才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灰:“她该安息了。”
骨濯看着她眼底的释然,忽然觉得有点可笑。安息?阿七死得不明不白,怎么可能安息。但这些,青衡永远不会知道。
她会永远相信,阿七是死于赤影的报复,相信身边这个泪光闪闪的“阿濯”是真心陪她难过,相信这场葬礼是对阿七最好的告慰。
回到屋里时,青衡忽然从背后抱住骨濯,脸颊贴在她的背上,声音闷闷的:“阿濯,有你真好。”
骨濯的身体僵了僵,随即放松下来,抬手覆上她的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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